谁是三国中最会装的人？

江左梅郎

从东汉末年到三国归晋，无数军阀、政客、流氓、野心家裹挟着百万悲惨的民众，在华夏大地上演了一幕幕刀光剑影、波谲云诡、血流成河的人间悲剧，每个登台的主角或配角，都绞尽脑汁要把对方吃掉，在无数场有形无形的厮杀中，最苦逼的当然是老百姓，曹操曾在《蒿里行》中带着悲痛的腔调描述“白骨露于野，千里无鸡鸣”，朗朗乾坤，尸骨遍地，断壁残垣，甚至连鸡犬相闻的声音也没有，世界安静得可怕，这不是活脱脱的地狱世界吗？

    有人却把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说成荡气回肠的“英雄时代”，因为，里面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吕布，当阳桥大喝一声令敌丧胆的张翼德，还有长坂坡百万军中勇保阿斗的赵子龙，还有独夫董卓的凶狠毒辣，曹操的阴鸷横蛮，诸葛孔明的智谋多端……甚至连里面人物的装逼本领也崇拜得五体投地，以为那是多智慧、识时务的英雄本色。那么，三国中最会装逼的人是谁呢？

    周瑜正为无计破曹而烦恼之时，适逢旧年同窗蒋干说降，将计就计，“故意泄露”机密，假曹操之手除去对方军中最为精通水战的蔡瑁张允，但除去这次小小“阴谋”外，英俊潇洒、风流倜傥的周瑜委实再没有做过类似之事，“曲有误、周郎顾”，有这闲功夫，还不如听听琵琶弹奏呢？

    诸葛亮倒是装得多一些，刘备三顾茅庐时，每一次他都在暗处细细察看，却故装高深，让童子应对，一石三鸟，一是可以吊足对方胃口中。二是检验对方诚意含金量，三是达到让刘备知人才来之不易，重用不疑的效果。当然，刘备对此心知肚名，二人心意相通，共同合作装逼把这出大戏唱下去。曹操兵临赤壁时，周瑜苦于“万事俱备，只欠东风”时，诸葛亮夜观天象，察觉几天后将有东南风，却故意搞得神神秘秘，让东吴给筑九尺七星高坛，他在台上装神弄鬼，念念有词，似在与上天对话（后世的杨秀清把这招术做得更妙），不久，东南风果真骤至。——诸葛亮有呼风唤雨之能，真天人也！这次装逼让所有的谋士都相形见绌。

    装逼比较牛的当数曹丕。当曹操殡天后，曹丕承袭爵位，一揽朝政大权，派华歆王朗曹休等文武大臣逼宫，汉献帝知帝祚已尽，欲禅位于丕时，曹丕岂止心里痒痒，简直是朝思暮想，夜不能寐, 恨不得一把抢过玉玺，但篡逆之名莫大，他老爹曹操给汉室装了一辈子孙子，也没敢废汉自立，遂假惺惺地推辞不受，献帝愈发惶恐，再次派人登门并带上两个女儿，欲效法尧舜旧事，禅让于他。仍如前番。装逼装到这份上，无奈，帝问群臣曰：“魏王无意，卿等若何？”华歆奏曰：“陛下可筑一台，名曰‘受禅台’，集公卿庶民，明白禅位，则陛下子子孙孙，必蒙魏恩矣。”汉帝从之，乃遣太常院官卜地于繁阳，筑起三层高台，择于十月庚午日寅时。当时，献帝请魏王曹丕登台，受禅台下集大小官僚四百余员，御林虎贲禁军三十余万，并匈奴单于化外之人，帝亲捧玉玺奉曹丕，丕喜滋滋地接受。不过面上依旧表现出委屈的样子，是告诉大家：这大汉江山，不是我仗蛮力夺取的，因为我德才兼备，天意在我，汉家才禅位于给我的！此时，众人才恍如梦中惊醒：原来曹丕小儿一直是在装啊！

    冥冥之中自有报应，仅仅隔了几十年，这一幕又神奇地再现，不过角色转换了：受禅台上的是司马炎，内心极度怨屈的却是自家的嫡系后人。

    司马懿也是个装逼大家！公元247年，掌握兵权的曹爽怀疑司马懿患病是假，就让心腹李胜前去试探。当李胜见到司马懿时，看到的是“去冠散发，上床拥被而坐”的司马懿，瘫软在床上，气息奄奄，甚至连拿碗、喝粥的力气都没有。李胜告诉司马懿说：“天子要我到荆州任刺史，特来向太傅辞行。”这时，司马懿喘着粗气说：“并州近朔方，好为之备。”故意把荆州说成是并州，假装自己耳聋。李胜赶忙纠正道：“太傅错矣，我是去荆州，不是并州。”司马懿继续装：“你刚从并州回来？”李胜无奈，趴在司马懿耳边大声说：“我是去荆州。”司马懿这次总算搞清楚了，说道：“我实在是老的不像样子了，耳朵不好使了，您做荆州刺史，恭喜了，我那两个儿子不成器，以后还望大将军多多提携。”司马懿这次演戏非常完美，李胜回禀曹爽说：“司马懿就像具死尸，形容枯槁，朝不保夕了。”曹爽等人信以为真，对司马懿不再加以防备。两年后，曹爽陪曹芳到城外为魏明帝扫墓，司马懿出其不意，乘机发动政变，一举覆灭了曹爽集团，把曹魏所有的军政大权独揽于手中，从而三国进入了司马氏时代。

    最最会装逼的当数刘备，上述几位与他这个厚黑学大师一比，都是小儿科。我们来看看刘备如何表演的：

    吕布睡梦中于白门楼被手下人捆缚，献给曹操，吕布对刘备说：“公为座上客，布为阶下囚，何不发一言而相救呢？”刘备点头应允。一会儿曹操上楼，吕布表示自己愿意投降，辅佐曹操定天下。曹操回头问刘备说：“何如？”刘备却回答：“公不见丁建阳、董卓之事乎？”气得吕布大骂刘备：“这个家伙是最无信的人！”又谴责说：“大耳儿！不记得辕门射戟时了吗？”刘备一言不发，曹操于是下令将吕布缢死，一代名将，就此丧生。须知，要不是吕布奋起神威，于辕门射戟，救刘备于水火，玄德公早翘辫子了！而刘备面对此大恩德非但铁石心肠，更担心吕布为操作用，如虎添翼，装作替曹操利益角度考虑的样子，才落井下石，只不过“三姓家奴”这个赐死的理由与跟过八个主子的刘备相比，是不是太牵强了些？

    刘备联合曹操杀了吕布，担心刘备叛变，曹操将刘备带回许昌请功。闲聊时，刘备一本正经地编出自己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，久居篱下缺乏安全感的汉献帝，大喜过望，根本也不去核对，何况，历经几百年，皇室血统有多少，谁能说得清？反正无法核查，那时又没有DNA鉴定，何况汉献帝急于找到心腹之人相助，即便是再拙劣的骗术也不会戳破，出于不同的目的，二人一拍即合，皇帝老儿就相认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皇叔，其他人还能说什么？本就如丧家之犬的刘备，通过这次成功的装逼，为他换来一个皇室后裔的身份，从此，他的行为无形中就披上了合法的外衣，一千多年后的《三国演义》作者罗贯中一屁股坐在了当时势力最弱的刘备这边，不还是冲的这个正宗血统吗？

    后来，刘备被迫栖身曹营，故作低调，每日担水浇菜，装作天下纷争与己无关，一日，曹操邀刘备吃酒，盘置青梅，一樽煮酒。二人对坐，开怀畅饮。酒至半酣，忽阴云漠漠，聚雨将至。二人话题由云中之龙说起，操问天下谁是英雄？玄德列举袁术、袁绍、刘表、孙策、刘璋……俱被曹操一一否决，操曰：“夫英雄者，胸怀大志，腹有良谋，有包藏宇宙之机，吞吐天地之志者也。”玄德曰：“谁能当之？”操以手指玄德，后自指，曰：“今天下英雄，惟使君与操耳！”玄德闻言，吃了一惊，手中所执匙箸，不觉落于地下。时正值天雨将至，雷声大作。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：“一震之威，乃至于此。”操笑曰：“丈夫亦畏雷乎？”玄德曰：“圣人迅雷风烈必变，安得不畏？”——此次装逼，成功瞒过曹操鹰隼一般的眼睛，留得青山再起的机会。

    长坂坡，赵云从曹操百万军中救出阿斗时，刘备接到手里，扔到地上。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为汝这孺子，几损我一员大将！”赵云被他这个一气呵成的连串动作感动得一塌糊涂，哭拜在地上。世上还有比亲儿子更亲的吗？但刘备硬着心肠来了这么一下，这一摔，让赵子龙从此肝脑涂地，虽九死而未悔地报答，知遇之恩如此，赵云岂能不以死相报？读到这里，我心里最叹服的是刘备当时摔的手法特别巧妙，既能显出摔时的凛然，又能达到不伤害孩子的效果，没有一定的力学知识断然掌握不了此技窍。

    比较有趣的是“携民渡江”的典故，在新野大败曹军之后，移驻在樊城。曹操为了报仇，分兵八路，亲自率领，杀奔樊城而来。 曹军势大，刘备兵微将寡，樊城池浅城薄，诸葛亮料定抵挡不住，便劝刘备放弃樊城，渡过汉水，往襄阳退去。刘备不忍抛弃跟随多时的百姓，就派人在城中遍告：“曹兵将至，孤城不可久守，百姓愿随者，可一同过江。”城中百姓，皆宁死相随。刘备令关羽在江边整顿船只。百姓拖家带口，扶老携幼、号泣而行，两岸哭声不绝。刘备在船上见此情景，心中悲恸不已，哭道：“为我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，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！”说罢，就要投江自尽。左右急忙抱住，从人见状，莫不痛哭。 刘备到了南岸，回顾江北，还有无数未渡江的百姓望南招手呼号。

    装，继续装！其实战争中是以杀死对方有生力量为目标，除了残暴如张献忠的农民起义者，鲜见有对无辜百姓下屠刀的，那是要被别人嗤笑的，更何况，这是保护百姓，还是把百姓作为人质？——后世的巴勒斯坦也学会了这招，把武装分子伪装成百姓，你若动手，他说你屠杀百姓，你若放过，就死定了！

    但不可否认的是，刘备这次装逼依然非常成功，至少为他博得了一个“仁义使君”的美名。

    三顾茅庐，前面已经提到过，问题是，刘备明明知道诸葛亮在暗中观察，却还要硬着头皮把这出戏一本正经地唱下去，其实，诸葛亮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是在表演，也许只有读者蒙在鼓里。就连貌似傻里巴几的张飞，哼哼道：“本就是一根麻绳捆来的事情嘛！何必作如此状？”这也可能是他们弟兄几个相互配合的结果，但无论如何，这出戏唱得十分成功，他将自诩为伏龙的不世之才诸葛亮，牢牢地与自己的政治蓝图捆绑在一起，任自己驱使。

    赤壁之战，东吴将士浴血奋战，击退了曹操，收复了荆州，却发现刘备一方捷足先登，刘备倒也大方不惭，承认是对方的领土，却又装作无奈的样子，答应取得西川后再归还。老实巴交的鲁肃，相信了他的口头契约。待到刘备真的占领西川，鲁肃前去讨要之时，这家伙又继续装逼，哭得天昏地暗，江河断流，就差抹脖子了，鲁肃才知道那点承诺顶个屁用，灰溜溜地回来了。

    刘备最后一次装逼，是在刚愎自用、擅自与东吴开战，却在夷陵一把大火烧了七百里连营，狼狈逃到白帝城后，悔病交加，于永安病笃，自知时日不多，即召诸葛亮于成都，属以后事，谓亮曰：“君才十倍曹丕，必能安国，终定大事。若嗣子可辅，辅之；如其不才，君可自取。”亮涕泣曰：“臣敢竭股肱之力，效忠贞之节，继之以死！”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：“汝与丞相从事，事之如父。”这次装逼，实质上逼迫诸葛亮当面发毒誓，不得有违逆之心，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本分！——后，尽揽大权的诸葛亮虽视阿斗如无物，却始终不敢过分僭越。

    可怜的诸葛亮，从出山那天直到五丈原殒落，一直都被刘备的装逼所笼罩，他在茅庐中的雄心壮志与经天纬地之才，统统成为刘备的垫脚石！

    倘不会装逼，或者装得不够高明，刘备这个胸无点墨、本就是织席贩履的乡间草民，如何能成为三分天下的一方霸主呢？

    天狼孤星于2018.6.23